仙霞山,其山绵亘甘、凉之境,亦名南山,又名雪山。
因山高气寒,四季积雪不化,主峰终年埋在云雾之中,偶尔云开得见,状似仙人指路,落霞照射之下,气象万丈,故名“仙霞”。
时当北国腊月飞雪之际,古甘凉道上,疾驰著一红、一白,两匹骏马,是一对男女骑士,望这仙霞山直奔而来。
二人的座骑是千中选一的良驹,清晨即从甘州城兼程赶路二路上虽见鹅毛似的雪片不断飞舞,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,但仍旧打不消他二人的游兴。
到得山脚下,奇迹似的大雪已霁?
金色的阳光从满天乌云的缝隙处射出,如金箭射出耀眼光芒,照得这片瑞雪覆盖的银白大地上,更见灿烂夺目,憾人心弦。
二人双双落地,并肩站在马匹之旁;男的丰容俊朗,文的美艳刚健,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神仙眷侣。
这果的浓眉下的一对大眼,亮而有神,兴奋地握起她的柔荑,道:“亚兰,你看!下了一早上的大雪,这会儿忽然就停了。”
这女子名叫郑亚兰,长得沉鱼落雁,更有一股成熟的迷人风韵,斜眼一瞟,倚到他怀中,笑道:“可不是么?阿杰,你仔细想想,咱两人结伴游历江湖以来,可曾遇到过扫兴的天气?”
那男的姓梁名坤杰,侧首一想,颔首道:“嗯……好像没遇过?”
郑亚兰白嫩如葱的手指轻轻点在梁坤杰的额头,嗔道:“你啊,说话行事都没有一个肯定,甚么‘好像没遇过’?根本就是没有!记得吗?前年咱们登武夷山的那一次?”
梁坤杰忆起往事,笑道:“嗯,那次早上还下著大雨,我本不想冒雨游山,你却偏偏兴致颇高,不忍心拂逆你,只有舍命相随,一路上我心里还在想,这么大的雨,要淋成落汤鸡,有甚么好玩的?哪知……”
郑亚兰截口道:“就像今天,你不愿冒著大雪游山,到武夷山,雨停,到仙霞山,雪停,都彷佛是老天爷有意叫我们游山玩水时,不要遇到扫兴的天气……你还只说是‘好像’?”
梁坤杰抱拳一揖到地,学著京剧中的道白:“娘子算我说错,小生这厢有礼了……”
说完抱她要亲一下,却被郑亚兰挣脱“呸!”的一声,道:“谁是你的娘子?”
梁坤杰涎著脸道:“不是娘子?那个跟我阿杰同行同止、双宿双飞的美女,又是谁呀?”
郑亚兰的脸色一沉,不悦道:“是谁?是你的……”
“姘头”两字没说出口,忽然流下两滴晶莹的泪珠。
梁坤杰见她流泪,急忙握住她的双手道:“你又伤心了?”
郑亚兰强自收敛伤感,叹道:“我当然知道,你关洛梁家是赫赫有名的世家,身份、地位、名望,是绝对不允许我这个女贼进门的……”
梁坤杰歉然道:“也不是绝不可能,但是你要给我时间……”
郑亚兰身为江湖儿女,心胸只得放宽,吸口气道:“相逢便是有缘,缘到了,多多珍惜;缘尽了,谁也无法勉强……”
梁坤杰松了口气,道:“对对对!好端端的不要再谈这让人伤感的事情!你不是喜欢游山玩水么?眼下面对这样巍峨名山,不要坏了自己的兴致,咱们开始登山吧……”
郑亚兰立志要游遍全国各地名山大川,颇有男儿“行万里路、读万卷书”的豪气,抹乾眼泪道!
“座骑放在何处?”
这仙霞山甚高且峻,又逢大雪之后,马匹是绝对攀登不了的。
梁坤杰望望四周遮掩处,乾脆道:“任它们在附近啃食雪中青草,丢了再说。”
当下二人各自从座骑上取下准备好的包袱,负在肩后,开始攀登而上。
他二人身手自是不弱,起先顺著山道走还不怎么样,愈上至高处,已经完全无路可循,他二人只好相互扶持者,手脚并用,奋力攀爬,终于登上了峰顶。
峰顶寒风凛冽,郑亚兰白嫩的面孔冻得通红,道:“好难爬呀?有几次差点失足!”
梁坤杰俯瞰山下,隐约可见自己座骑,却要用尽自力,才可辨认那两团小而又小的黑点,不禁嘘口气,说道:“幸亏没有失足,否则,摔下去怕不跌成肉酱?”
郑亚兰不敢往下望,向前一看,却有一座冰柱似的插天高峰,迎面而起,不禁失声叫道:“啊哟!这可怎么爬呀?”
梁坤杰随她目光望去,果见一座雄伟高耸的孤峰,直入云雾之中,令人望而生畏,口中却道:“怕了么?到底女人胆小……”
他解下肩上包袱,往地上一坐,道:“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,准备回程啦!”
郑亚兰心高气傲,最禁不起这样激将法。
牌吁灶条的语音甫落,她已拔脚飞扑前方,来到插天峰下,一语不发,用行动来证明她虽是女人,却绝不会输给他这个大男人。
梁坤杰与郑亚兰相处两年有馀,焉不知她的倔强性格?
心中暗笑,提了包袱随后银来,也开始攀爬这座又高又险的冰峰。
此时天已向晚,孤峰之上突地狂风暴雪,呼啸怒吼,刮得人根本立足不稳,只能相互扶持,手足并用,一步一步辛苦地往上攀爬。
倒是梁坤杰首先体力不支,喘息道:“不行了,退回去吧……”
郑亚兰道:“退回去?你且回头向下看看!”
梁坤杰向下一望,立时头晕目眩…:。
只见强风带著冰雪在脚下纷飞而过,汹涌翻腾如怒涛,一片茫茫,深不见底。
郑亚兰道:“现在只怕往上爬要比往下退回去容易些吧?”
梁坤杰果然没有勇气往下退回,只得咬紧牙根,奋力再爬;谁知体力不继,脚下一滑,几乎失足跌下去……
幸好郑亚兰及时伸手将他抓住,但是他的包袱已滑落下去了!
郑亚兰奋力将他拉上来,幸好这里有一道较宽的冰岩裂缝,郑亚兰解下她的包袱,取出她的佩剑来,将这裂缝之内的冰雪碎石挖开,清理乾净,他二人勉强可以挤身进去,挤进了缝隙,大风大雪就再也危害不到他们了。
梁坤杰累得拚命喘气,而且抱著脚踝呼痛,
郑亚兰惊道:“你怎么啦?”
梁坤杰道:“我不小心,扭到脚了……”
郑亚兰道:“我带得有药膏,我来帮你揉一揉……”不由分说,就脱下他的鞋袜,用药膏涂抹,用手搓揉……
梁坤杰的脚是舒服多了,但是天色也更暗了,风雪也更大了,看样子,今天是不可能再往上爬了。
他们只好取出包袱里的乾粮、肉脯,两人分著吃了,再捧了洁白的雪放入口中,融化了解渴……
强劲的山风,在崖缝裂口处造成尖锐如怪兽般的啸声,郑亚兰终日在山水之间徜徉,她的包袱竟也是一只设计取暖的鹅绒睡袋,又柔软、又暖和,可惜只有一个……
幸好他二人早已同行同止、双宿双飞两年多了,共床共枕,共效于飞何止一次?
此情此景更是不需要惺惺做态,自然而然就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,一起钻进睡袋中去……
外面风雪漫天,睡袋里面却是又热情、又温暖。
隔绝了风雪交加的睡袋之内,更是另一种绮丽情趣,他二人便这样浓情蜜意,男欢女爱,欲死欲仙了……
*****
次日却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。
梁坤杰从甜睡中醒来,吸入鼻中的不是这雪山上的清新空气,而是烤得香喷喷的烤肉味。
原来郑亚兰早就醒了,不只攀下山崖,去把他昨夜遗失的包袱拾了回来,而且还打了好几只这种大雪山上特有的“雪雉”。
他只一动,郑亚兰就已察觉了,娇笑著低头在他脸上亲吻著,道:“懒虫!太阳都晒到屁股了,还不起来吃早点了?”
谁知梁坤杰的手一勾,就将她拉入了怀中,热情地吻遍她的脖子、她的脸……
郑亚兰挣脱娇笑:“昨夜你还没吃够么?”
梁坤杰的手已开始伸入她的衣襟,握住了她那饱满的乳房,涎脸笑道:“昨夜是吃晚餐,现在要吃早点……”
他的手有魔力,她已在颤抖呻吟了:“你昨夜那么累,现在还行么?”
梁坤杰已经将她剥得像赤裸的羔羊了,笑道:“昨夜因为仓库太满了,卸了一些货,又睡了一觉之后,这次保证要让你彻底投降!”
接著他就将她拉入了睡袋中去。
他并没有吹牛,他这次真的让她彻底投降了……
结果倒是她崩溃一般地瘫在睡袋里面,完全不能动了。
而他却精神奕奕地起身,胃口大开,将那几只烤鸟吃得只剩一堆骨头。
睡觉并不重要,登山才是最重要!
郑亚兰终于努力挣扎起身,但是早餐全被他吃光啦!
早餐不重要,登山才是最重要!
对于一个练武的人来说,少吃一餐也不会有甚么影响。
做这种事情,男人总是最辛苦的,所以早餐是该让他吃个饱的。
他们就收拾收拾,又各自背起自己的包袱,继续向这座高耸入云的冰峰挑战……
终于征服了这座高峰绝顶了,他二人也累得仰天睡下直喘气。
但他们绝不能在这样冰冷坚硬的雪地上睡太久的,他们双双坐起,各运内功心法,调息吐纳起来。
顿饭工夫,梁坤杰首先跃起,郑亚兰也跟著站起身来,两人胜利地相视一笑,开始打量这座被他们征服的山峰。
这里是亘古以来就堆积的白雪与玄冰,这里是个白玉与水晶的世界!
又彷佛站在云端之上,脚下是一片浪涛汹涌的云海。
郑亚兰似小孩一样的拍手欢笑道:“真好玩,咱们现在是不是跟仙人一样?”
梁坤杰凑兴道:“那么就来一段、腾云驾雾。如何?”
郑亚兰道:“好啊,咱们来比比谁的轻功高?”
梁坤杰道:“我的轻功一向不如你……”
郑亚兰皱皱鼻子道:“好啊,口服、心不服?”说完,当先奔去。
梁坤杰大叫道。!“赖皮,还没有说开始,怎么偷跑?”
他果然口服心不服,疾迫而来。
这绝峰之顶的背面,竟然广阔无边,更是起伏不平,一会儿高一会儿低。
只见他二人倏而没入云海之中,综影不见,倏而又从远处冒了出来,追逐不停……
那情景真似仙人在腾云驾雾一般,世俗之人如见到,可能会顶礼膜拜啦!
梁坤杰故意落在掷国兰之后,一方面要注意她到底有何发现?
一方面他自己的一双锐利目光,也在四下探索,彷佛在找寻甚么奇异的事物……
蓦听郑亚兰一声惊“咦”声音虽轻,也瞒不过他的耳朵,心头一震,三两步追上去,问道:“你发现了甚么?”
郑亚兰来不及回答,自顾往西南方奔去。
梁坤杰也发现了那个目标,疾展轻功,竟能赶过郑亚兰?
抢到那目标前面站住。
这是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,黑黝黝、直挺挺的站立著,手握宝剑往前刺入一个高高的雪堆!
这道士不是铜铸石雕的假人,而是真真实实的一个人。
但那也不是活人,活人怎会瞪著铜铃般的大眼睛,一动也不动?
只是那须眉俱张的表情,栩栩如生,正面看去,宝剑就像朝你刺来似的?
令人看了不寒而栗……
其实他老早就死了。
甚么时候死的?很难判定。
倘若照他周身毫无积雪来看,说他才死没多久,很有道理。
可是……他那身质料高贵的织锦道袍,已被强烈的山风吹得稀稀烂烂,却又证明他应该已死了好些年了……
郑亚兰跟来,被眼前的情景惊住!
没去深想这梁坤杰的轻功怎么会突然高过了自己?
忽见梁坤杰伸手向这道士怀中摸去……
郑亚兰道:“你要干甚么?”
又见他真的从他怀中摸出一颗圆珠?
“嗯……”了一声,道!
“原来是这珠子在做怪?”
郑亚兰道:“甚么珠子?”
梁坤杰递了过去。
郑亚兰接在手中,惊叫:“九阳珠?”
这“九阳珠”通体火红,握在手中,虽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中,亦觉全身温暖异常,真的有去寒生温的神效。
这道士就因身怀这道家至宝“九阳珠”的缘故,身上落雪不沾,虽死了数载,仍未被雪花淹没。
郑亚兰正在把玩这颗“九阳珠”梁坤杰伸手拂开道士面前的雪堆,竟然又是一具尸首?
因他未怀“九阳珠”雪花飘在他身上不会融化。
但那道土一剑刺入他的心脏,透胸而过,近在身前,虽经数年之久,雪堆竟也未能愈堆愈高……
梁坤杰再拂去他脸上积雪,露出面容……
郑亚兰忍不住惊叫出声!
梁坤杰问道:“你认得这人?”
郑亚兰已无法隐瞒,只得点头道:“他好像是江湖上闻名的七大名人之一,名叫……”
梁坤杰见她吞吞吐吐,追问道:“名叫甚么?”
郑亚兰道:“‘不用毒王’吴不用……”
梁坤杰冷笑道:“甚么七大名人之一?只不过是一个下三滥的施毒高手。”
郑亚兰脸孔微微一红,转开话题:“这道土呢?你认得么?”
梁坤杰摇头道:“我出道未久,对江湖上的成名人物,认识有限。”
郑亚兰道:“我听说武当有位高手,身怀‘九阳珠’却不知甚么仙号?”
梁坤杰心不在焉地“嗯”一声,四下偷偷张望。
郑亚兰看在眼里,也不说破,笑道:“这珠子变可爱的……”
梁坤杰随口道:“你若喜欢,就收著吧……”
郑亚兰惊喜道:“但是,这是你先发现的。”
梁坤杰为收买她的欢心,情意深重地道:“咱们还分甚么彼此?”
郑亚兰心头一甜,喜孜孜的收好“九阳珠”心想:之洹情郎真大方,这么贵重的东西,竟肯让给我……”
梁坤杰突又道:“亚兰,你看这两人的死,可透著邪异么?”
郑亚兰故做不知的问道:“有甚么不对?”
梁坤杰道:“显然这毒王先使毒,毒到这位武当高手,他毒发时拚力一剑,刺入毒王心脏,连剑都还来不及拔出,就毒发身亡,才会变成如今这模样……”
想起这毒药之猛,毒性之快,不禁咋舌,道:“照说他二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赶到这人迹罕至的仙霞绝顶来拚命,到底是为了甚么呢?”
郑亚兰道:“是呀,一定是为了甚么……咱们就分头找找看?”
梁坤杰暗暗冷笑:“你想抛开我吗?哼……我也正想撇开你,咱们就来比比运气。”
于是点头道:“好,你向东南察看,我向西北搜寻!”
他还怕郑亚兰会争著要选这一边,立刻展开脚程,往西北行去。
郑亚兰微微叹了口气,就只好往东南而来。
梁坤杰立刻就变得既精明又能干了。
他锐利的眼光仔细搜索,飞快的往前推进,其实连一寸土地都不放过。
突然他见到几个不寻常的雪堆,飞奔过去,拨开积雪,果然是几具僵硬的尸体,很明显的也是相互拚斗砍杀身亡。
梁坤杰急忙搜索他们的身上,甚么杂物都有,就是没有他想要的东西……
梁坤杰继续再往前去,走了老远,却再无异状?
心中开始不安,忖道:“我这面没有可异之处,莫非运气不佳,选错了方向?”
又走了一段路,仍无所见,愈来愈不安……内心叫道:“傻瓜?还不回头,再迟就叫她拿走了。”
眼前彷佛就出现了嘟田擦澜正把宝贝之物偷偷藏入包袱,偷偷往山下溜走的景象……
梁坤杰再也忍不住,急忙掉头回奔。
此刻风雪又开始变得强劲了,他依著来时之路,果然又回头到了那毒王与道士互拚而亡的地方。
再依著郑亚兰的脚程往前赶去,却发现这里是一片百丈之深的玄冰断崖!
万年积雪,经日晒化为水,又迅速结成坚硬如铁的冰,滑不留手,猿猴难攀,那郑亚兰又到哪里去了呢?
梁坤杰运足了目力,才发现冰崖之腰,有好几处黝黑的洞穴,因为满是悬挂的冰柱,像是水晶珠帘一般,遮住洞口,如非仔细看,根本无从发现……
梁坤杰发现其中一个洞穴的冰柱有折断之痕,心中暗想:“不妙?她一定有所发现,捷足先登了。”
于是他不顾冰崖滑溜,跌下去就粉身碎骨的危险,一步步往下攀爬,终于也矮身钻进了那个洞穴之内去。
他悄悄移动前进,不发出一点脚步声,只见这洞好大,深不见底……
愈走愈深,终于完全黑暗,伸手不见五指,他却忍住不肯点燃火摺子,他已经在郑亚兰面前隐瞒了二年,他不愿在此刻最后关头惊动了她。
他小心翼翼的摸索前进,绝不发出半点声响,却又竖起耳朵,仔细注意有何异声?
也不知走了多远?
终于又有了一丝光线,似乎到了这洞穴的另一端出口。
忽然,他听到翻书声,心头猛然一震!
暗忖道:“竟是她运气好?果然被她先找到……还好她只顾急急去看内容,忘了偷偷潜逃开!”
他慢慢解下肩后的包袱,里面有他随身的长剑,极小心地抽了出来,更加小心地弯过一个转角。
第一个入眼的,是郑亚兰坐著的背影,她前面另有一个暗洞的出口,此时她正藉著洞口射入的光亮!
专心一志地翻阅一本薄薄的书。
在她身侧放著一只装那薄书的玉匣,那玉匣的盖子看红了梁坤杰的眼睛!
只见那玉匣盖上,一左一右雕刻著两把无鞘长剑,剑穗互相纠结,呈一个心形,中间有“同心剑笈”四个字。
正是传闻中人人争欲得到的剑术秘笈!
只见这洞内、洞外,横七竖八的躺著十多具冰冻的尸体,皆是互相拚斗而亡的……
梁坤杰再不犹豫,握紧右手长剑,一步步走向郑亚兰的背后。
郑亚兰正看得入神,口中似乎念诵著秘笈上的字句?
左手正以指代剑,似乎在比划著秘笈上的招式。
他知道郑亚兰惯用左手剑,此刻她是以左手比划,不足为奇。
他也看得出她比划的招式仍旧生疏,但他自己就是使剑的大行家,这生疏的招式入眼,他就已感到威力无穷,一股煞气直压心胸而来……
要是让她练熟、练全了,那还得了?
郑亚兰正专心在看书,看得入神,毫无警觉。
梁坤杰终于接近到她背后一丈之内,一咬牙……目露凶光!
郑亚兰蓦地听到咬牙声?立时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气笼罩全身……
她大惊回头!
见到梁坤杰如野兽般狰狞可怕,惊道:“你要干甚么?”
梁坤杰已经凶性大发,疾剑刺去!
郑亚兰紧急中滚地翻倒,狼狈地避过那一剑,左手伸到背后,要去抽她包袱中的长剑。
梁坤杰知她左手剑法绝不输给自己,当下剑不容情,疾削她的左手!
这千钧一发之际,郑亚兰已无暇拔剑,只好靠她卓绝的轻功身法闪避。
谁知这梁坤杰才真正展现他的身手,原来他的轻功、内力,都要高出她甚多,飘身而至,绝不容她闪避,一剑削下了郑亚兰的左臂!
郑亚兰惨叫一声,痛得几乎昏过去……急忙用自己仅馀的右手,疾点自己左胸口及胁下几处重要穴道,以止住大量的鲜血流失。
郑亚兰跌坐地上,痛苦呻吟……仍把那册“同心剑笈”握在手中,痛苦呻吟道:“为甚么?你这是为甚么?”
梁坤杰不忍再伤她性命,说道:“你左臂已断,再不是我敌手,快将那本剑笈给我。”
血水迅速冻结,麻痹了郑亚兰的伤痛,更冻结了她的心,哀哀低泣道:“阿杰,你好狠的心……”
梁坤杰见她悲恨的表情,自觉有愧……低声道!
“剑笈给我,我即刻就走,我……饶你一命。”
郑亚兰悲忿狂笑:“饶我又叩?哈哈:…。”她盯住梁坤杰苦笑道:“你以为我会独吞这本剑证么?你可知道,我刚才为何没有溜走?在这里等你半个时辰,这本书我已瞧过两遍了,我在这里等你,就是要把它交给你,你却一见面就下杀手?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。”
梁坤杰的私心是贪得这本剑笈,口中却有他的理由,冷笑道:“‘淫娘子’此时别说废话,快将剑笈给我。”
郑亚兰惨然失色,道:“‘淫娘子’?你已知道我的底细了?”
梁坤杰道:“当然知道,否则我也不会先下手为强,江湖上谁不知‘淫娘子’郑晓凤既淫荡,又恶毒……”
郑亚兰道:“可是,我对你却一片真心!”
梁坤杰道:“别对我说那些虚情假意的话,只怪我认识不清,初出江湖道,只当你是个好女子,哪知你是个无人不知的淫娃荡妇?”
郑亚兰气愤道:“你既已探知我不是个正经女子,为何当时不与我脱离关系,却到今日再来伤害我?”
梁坤杰赧颜道:“只因我见你也在暗中查访五年前的一宗离奇失踪案,十馀名武林高手同时失综,据说与一本剑术秘笈有关……”
郑亚兰道:“原来你也在觊觎这本剑笈?你找你的,我找我的,各凭运气……”
梁坤杰道:“我没有你的运气好,你曾经与七大名人之一的‘不用毒王’有过一段情,他也是离奇失踪者之一,他很可能有心或无意间,把他的去向告诉了你,只要找到他们集体失踪之地,便很可能得到这本宝贵的剑笈……”他指著她手上的剑笈冷笑:“果然料得不错……”
郑亚兰伤感得流下泪来,暗恨自己又一次的遇人不淑,恨道:“原以为你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,谁知你却狼心狗肺?畜牲不如……”
梁坤杰大声道:“事已至此,后悔无益,快将剑笈给我,从此一刀两断!”
郑亚兰惨笑道:“一刀两断么?我已怀了你的孩子,再过半年,他就要出来跟你见面了,能断得了么?”
她只剩下右手,握住这本害她丢了左手的剑笈,颤抖著递了出去……
苦笑道:“拿去吧!但望你能好好活在世上,莫要教孩子、永远见不著父亲……”
梁坤杰听得呆住了!
他万万没有想到,郑亚兰还怀有自己的骨肉?
他麻木地伸手去接过剑笈,口中讷讷问道:“我的孩子……真的么?”
郑亚兰伸手去捉住梁坤杰的右手,用力一捏,道:“绝不骗你,你不要走……等著看孩子出世。”
梁坤杰蓦地缩手大叫:“你用甚么东西刺我?”郑亚兰一握他手之时,稍微一麻,尚不觉得,等她一句话说完,手臂却是麻痒无比……这才惊得大叫!
郑亚兰冷笑道:“你既已知道‘不用毒王’与我曾经有过一段情,你想他可不可能传我两手用毒绝技?”
梁坤杰骇然失色!
将那剑算收入怀中,再看自己的手掌,已经是漆黑如墨……
左手自右肩撕下衣袖,只这一瞬间,右臂又已黑了一半!
郑亚兰道:“你听过‘壮士断腕’的故事么?再不下决心,等药性侵过肩头,就连断脖子也来不及啦。”
想起外面那道土黑黝黝的死状……梁坤杰大吃一惊!
已经不容他再犹豫,梁坤杰左手持剑,咬紧牙根,将自己一条右臂,齐肩切下!
大量血水疾喷而出,他也急忙伸手点住自己穴道,以防止鲜血流失。
这番情景与刚才毫无二致,只是两次行凶者,都是他自己。
郑亚兰惨笑一声:“阿杰,这下你我完全一样了,你惯使右剑,我惯用左剑,现在我失左臂,你失右臂……咱们以后谁也不谈剑,隐居江湖,等咱们的孩子出世如何?”
梁坤杰痛极攻心,咬牙切齿道:“江湖传言你‘淫娘子’郑晓凤淫荡恶毒,果然不差!”
他心头怒火高烧,猛地跳起,一脚向她腹部踢来。
郑亚兰暝目待死,道:“踢吧!我与孩子一起死在你的手上,也是好的……”
梁坤杰踢到半途,便即收招,心道:“她该死,孩子却不该死!”
郑亚兰知他不会踢下去,仍闭著眼睛道:“阿杰,你不要怪我私心,我施毒害你,是希望你留在我身旁,一起看著咱们的孩子出世……”
梁坤杰再也听不进他的话“呸”地吐出一口唾沫,冲出洞口,狂奔而去!
郑亚兰惊叫道:“阿杰,你去哪里?”
她也急追而出,但是她追不上他的脚程,只能大喊:“阿杰……你回来,你拿去的只是半本剑笞,是‘左手剑岌’这里还有一本,是‘右手剑岌’你也一起拿去吧……”
但是他已经听不到了,他已奔得远去了,他再也不回头了……
“同心剑笈”既已无法同心,左手剑笈与右手剑笈各自分开,一对冤家也从此分开……
*****
长安——皇城所在,帝王之都,卧虎藏龙,地灵人杰!
说起长安的“威京镖局”真是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
说起“威京镖局”的总镖头“千锋剑”宫辅基,更是七大名人之一,威震天下!
宫辅基的家传绝学,一套“风雷剑”一套“翻天掌”只要是在江湖上混过两天的好汉们,一提起来,定是大拇指一翘,道声:“没话说。”
于是想学武的少年弟子,莫不以投拜宫家门下为荣。
可是宫家择徒的条件却十分严苛,宫辅基都已六十馀岁了,才只收了三个徒弟。
倒是他的徒弟收徒时,比较松些,可也要看对方的资质、人品如何?
否则就是再有财、有势的官宦人家子弟来求他们,也不见得肯收。
所以,从官家出去的弟子,到江湖上闯荡,从不吃亏,绝不会丢宫辅基的脸。
这一方面是宫家择徒严格、训练严格;更重要的是,宫家的“风雷剑”“翻天掌”的确不凡!
从宫辅基成名之日开始算起,将近四十年来,没听说有谁能接完他的翻天三十掌;更没有听说谁能在他的“风雷剑”法之下,走完他那凌厉如雷电风云的四十九招!
“威京镖局”生意好,门面就开得大,徒弟收得多“演武厅”特别宽敞。
这演武厅就在镖局的旁边,已经是长安的著名地标了!
这天,满天彤云,黄昏将残时,官家的演武厅上来了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。
他长发披肩,满面于思二身黑袍、黑带,黑鞋的衣束,就那两把长剑的剑鞘、剑穗,也是全黑的。
他在一张软垫上,席地而坐上直拿在左手的黑鞘长剑,此时横放身前;另一把长短、形色、完全相同的长剑背在身后;奇的是两把剑的黑丝剑穗却是互相缠结在一起,并且打了一个心形的“同、心结”他一坐下,就跟泥菩萨似的,一动不动,脸上毫无表情,直坐了半个时辰,堂上没有一丝动静。
天色已经暗了下来,宫家的仆人出现,点亮了四壁的高灯,黯黑的大厅变成明亮如昼,然后仆人又退去,大厅又变成寂静无声……
终于听到厅外传来了笑语声……一名少年的清亮嗓音道:“三位师傅,小可能否进去一观绝技?”
一人洪声道:“慕名前来讨教的,月有数起,你要想看,就进来吧。”顷刻间,相继走入五个人。
前面三位,年纪都在三、四十左右,后面跟著两名少年,一位就是刚才说话的少年,年约十七,锦袍绣带,玉佩坠腰,器宇不凡,显是贵胄子弟;另一人厮役装束,只有十五,跟在这贵胄少年的身后,当是贵胄少年的随行小厮。
那黑衣人这才睁开眼来,目光炯炯有神,只看了一眼,又把眼睛闭上,理也不理。
前行三人即是宫辅基三名入室弟子,大师兄叶庆堂,二师兄邱复龙,三师弟甘明义。
三人武功虽高,还好无甚么傲气;那叶庆堂抱拳道:“有劳尊驾久候,得罪!
得罪!”
邱复龙说明原因,道:“在下师兄弟三人,适才在九门提督秦府做客,是故有劳尊驾久候。”
甘明义见他仍是垂目静坐,不禁有气,大声道:“尊驾是来此打坐的么?”
那黑衣人冷冷道:“梁某山野鄙人,久宫辅基的‘风雷剑法’特前来讨教。”
甘明义道:“家师有事外出,你若胜了徒弟,再会师父不迟。”
那黑衣人猛地睁开了眼,冷冷道:“一定要先过了你这一关?”
甘明义道:“当然!”
一挥手,就有仆人送上木剑,一柄放在黑衣人面前,一柄呈到甘明义手中。
甘明义木剑一竖,道声:“请!”
那黑衣人却不接过送到面前的木剑,也不起身,只是左手抽出搁在面前的长剑,向前一指,也道声:“请!”
甘明义脸色微变,倒不是因为对方不用木剑而恐慌,他根本不在乎一位无名剑手的讨教,心想:“你就是同时拔出两把真剑,我这把木剑也能降服你!”
他见对方不肯起身,而要坐著打,这不是存心轻视自己吗?
甘明义强忍怒火,道:“尊驾脚下是否不便?”
梁某摇了摇头,长剑一震,再道声:“请!”
甘明义几乎要冲口骂出:“不自量力的家伙!”
自恃名家,自然要有名家的风范,忍著怒气,说道:“尊驾脚下若无不便,还请站起。”
梁某傲然道:“倘若你是宫辅基本人,我自然站起。”
话里意思:可惜你是宫辅基的徒弟,不够资格令我站起来同你斗。
这种语气,听在从无败绩的甘明义耳中,肚子差点气炸,叫道:“好啊?”这样一动了无明之火,已是剑术名家的大忌。
大师兄叶庆堂突然道:“师弟,何必跟这种目中无人的狂夫斗气?给他几招剑法瞧瞧便是。”
他本想制止三师弟犯大错,谁知这几句话却教甘明义听成了另一种涵义?
暗哼一声,忖道:“我虽然手持木剑,也要教你非死即伤!”
他毒心一起,不再客气,一凝神、一运气,木剑向前一挺,竟也真的有风雷之声?
“飒”地使出一招极凌厉的“风雷剑法”。
梁某眼观鼻、鼻观心,那模样就像要硬挨他一剑似的?
绝无出剑还招的迹象。
站在一旁的那小厮,忍不住惊呼一声……谁知他才出声,却又听到一声更凄厉的惨呼?
可不像他所料想的?
那梁某并不糟,而是出招攻击的甘明义,抱著右胛骨,滚倒地上……
小厮大感意外?忖道:“咦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
邱复龙急忙抢上前,抱过业已痛得昏过去的三师弟。
叶庆堂脸色铁青,却不由得不赞佩他的剑法,板著脸孔道:“阁下好快的剑法!”
梁某睑上毫无得意之色,反手插剑回鞘,那剑鞘横放于一旁的地上,却头也不回,一下就插了进去,其手法之俐落,真比一般剑手双手拿在眼前插入,还来得快捷。
这一手绝妙的插剑手法,在行家眼中根本不足为奇,只是这小厮从未见过大世面,才会觉得比刚才的真正拚斗更精彩万分!
叶庆堂侧首问道:“三师弟,伤势如何?”
邱复龙验过甘明义的伤势,悲声道:“右肩胛骨全碎,看来此生只怕不能再使剑了……”
叶庆堂双眉一挑,怒声道:“姓梁的!你未免太过狠毒?”
梁某冷冷道:“狠毒的是你这师弟,比武过招,下的竟是杀著?梁某若是接不下来,只怕躺在地上的是我。”
邱复龙悲痛师弟此生残废,大喝一声,抓起地上木剑,毫无预警地偷袭,一剑砍向他的右肩胛……
梁某文风不动,任他砍在肩上……
邱复龙一招得手,正庆幸自己替师弟报了仇,替师门争了口气……
谁知他非但没有倒下?
左手反拔身后出剑、回剑,不过一瞬时间,这邱复龙也是一声凄厉惨呼,抱著右肩胛骨,昏倒地上……
小厮这次看到他出手了,可是,他是怎么伤了邱复龙?
又怎么插剑回鞘?
却仍是一点也没有看清楚。
至于梁某受了邱复龙那一击,浑若无事,更令这小厮诧异万分?
心忖:“莫非他那右臂竟是铜打铁铸的?”
可惜他的衣袖遮掩了整条右手,不然倒可看出端倪。
叶庆堂的脸色由铁青变成苍白,他紧咬牙根,怒目一瞪梁某,蹲下身验知这二师弟邱复龙的右臂也完了,将来纵能治好,再也甭想使剑,不由从牙缝中迸出两字:“好……狠……”
梁某连伤两人,毫无怜悯之色,傲然说道:“我要真狠的话,哼哼……也不会只用剑背。”
话虽狂傲,却是实情,他要是手下没有留情,出手不以剑背,而用剑锋的话,此时定然鲜血遍地,二师弟、三师弟两人的右臂早与身子分了家,那是笃定一生残废,现在嘛,或许还有治愈的希望。
叶庆堂双手一拍,厅外掠进两名年轻弟子。
叶庆堂道:“把你们两位师叔抱到后堂去。”
那两名弟子抱走了邱复龙与甘明义后,叶庆堂脱下长袍,叫道:“拿我剑来!”
堂外一名弟子立刻捧来一柄雪亮的长剑。
叶庆堂接到手中“飒……飒……”凌空挥了两下,怒吼道:“姓梁的,咱们来拚个死活!”
梁某冷漠道:“你也想与两位师弟一样下场么?哼哼……你这次用的是真剑,存心要杀我,如是败了?就别想活命!”
叶庆堂听得、心神一震!
自知绝无战胜的可能,顿生怕死之心,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……
梁某冷笑道:“还是去叫宫辅基本人出来。”
蓦听堂外走入一人道:“家父有事外出,半月方归。”
小厮抬头望去,见进来的一人,也是四十来岁,文质彬彬,一脸书卷气,显然是个成天与诗文打交道的书生。
他身后却跟著一位天真、活泼的小姑娘,年龄与小厮差不多,也在十五、六岁之间,一身嫩黄浅紫的衫裙,那张吹弹得破的小脸蛋上,衬著一对明亮的大眼睛,人见人爱。
那小姑娘一入厅,目光就瞧到这小厮脸上,嫣然一笑……
随即又转头,向那野人一般的梁某说道!
“我爷爷才不在家,就有人来欺负咱们了?”
那书生回头瞪了她一眼,责道:“小吟,贵客面前,不许胡说!”
这宫小吟被责,眼光又瞟向小厮,吐吐舌头,做个鬼脸。
这小厮蓦地一下子面孔赤红……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。
只听那梁某好生失望,摇头道:“果然不在……梁某今日白走了这一趟。”说著拿起身前长剑,起身要走。
叶庆堂长剑出鞘就站在他面前,竟完全不敢拦阻?
反而侧身一让……
那书生却有意拦在中间,一揖道:“尊驾这就走么?”
梁某道:“半月之后,宫辅基回来,再来领教。”
那书生道:“尊驾连续重伤我两位师弟,请问如何交代?”
梁某脚步一停,冷眼瞧那书生,道:“交代?莫非是要与梁某人到那公堂走一趟?”
那书生道:“长安天子脚下,尊驾重伤二人,在王法上讲,是不能一走了之的……”
梁某哈哈大笑,道:“那么,我等在这里,由你们去叫公堂上的官差拿王法来抓我吧。”
那书生目光望向叶庆堂。
这位大师兄以为书生示意要自己去叫差人?
心想,武林中私相比斗,哪有报官的道理?
忙道:“锦弼,千万不可……”
这书生是宫辅基的独子,名叫宫锦弼,只因宫家对外宣称这个儿子学文不学武,而他也从来不在外面走动,所以江湖上甚少人知道他的大名,倒是三位徒弟的名声已经响遍武林道。
宫锦弼道。!“甚么事不可以?”
叶庆堂道:“武林的规矩,双方比斗,无论死伤,不能报官,否则,要遭到耻笑……”他只当师父的这个儿子天天读书,完全不涉有关武学一方面的规矩,所以把这学武之仕,人人皆知的规矩说出,避免闹出笑话。
宫锦弼摇头道:“这规矩我知道,小弟并没有请师兄去报官的意思,而是想借师兄的这把剑一用。”
叶庆堂一怔!道:“你借这剑,意欲如何?”
宫锦弼道:“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!”
言罢,不等叶庆堂同意,伸手来拿。
叶庆堂本欲不借,忽见宫锦弼的手法极是快捷而有效,大惊之下?
还来不及反应,长剑就已到了他的手中…:。
梁某眼睛一亮,笑道:“好手法,宫辅基不在,会会他儿子也成。”
宫锦弼一剑在手,斜垂于地,正是他家传“风雷剑法”的起手式“风平浪静”。
凝神静气,渊亭岳峙,气完神足,果是名家风范,凝视梁某,沉声道:“尊驾只要败得了我,便不用再见家父了!”
梁某冷笑道:“官家“风雷剑法。素称不破剑法?”
宫锦弼神情肃然,道:“不破的声誉能否继续维持下去,在此一战!”
梁某冷静地省视这个高手,道:“你真的敢替令尊担代么?”
宫锦弼道:“在下随父习剑近三十载,深信已得家父剑法精髓,自然敢做此担代!”
梁某大声道:“好,今日一战,无论胜负,我都不会再向风雷剑寻衅挑战!”
宫锦弼道:“如此,多谢!”
梁某却道:“话虽如此,我必全力一搏,或有生伤,各安天命!”
宫锦弼冷静道:“这个自然!”
梁某又道:“为求公平起见,我必须说明一件事;我这右臂是条铜铸的假臂,你千万不要为此上当!”
宫锦弼道:“多谢阁下言明。”
这小厮这才明白梁某之所以挨了邱复龙一击而不受伤的原因,忖道:“果然是铜打铁铸的!但是,他明明只有独臂,又为何携著双剑呢?”
他在奇怪?
其他在场观战之人不也同他一样?
不由都向梁某的背上长剑望去,心道:“不知他如何使用这第二把剑…:。”
唯有宫锦弼根本不理他背后的另一支长剑,比斗一触即发,他不敢丝毫分心。
双方对峙盏茶时间,宫锦弼终于右肩微微一动。
梁某左手长剑仍在鞘中,宫锦弼一动,他迅若闪电的拔出剑来,但因右手铜臂丝毫不能相助的原因,剑出!
剑鞘往一侧飞去……
那剑鞘尚未落地,梁某倏瞬间已攻出了三招,其快其速,武功差一点的人不说抵挡,连甚么样的招式都无法分辨出来?
这小厮惊得忘了呼吸,只当宫锦弼也将与邱、甘二位师傅一样遭遇,却见宫锦弼已从梁某的无数剑影中跃了出来。
连叶庆堂都当宫锦弼要糟糕,岂知他神色自若,一顿之后主动攻上,竟然出招亦是快得令人无法分解?
此时只见战阵中一白、一黑,互相缠斗,谁也看不出谁在攻谁?
或是使的甚么招式?
唯有叶庆堂一人隐然可辨宫锦弼使的是“风雷剑法”可是比起自己,不但快上数倍,也精妙数倍有馀;这才是宫家真正不破的“风雷剑法”!
叶庆堂自叹弗如,心想自己跟师父学了二十年的剑法,自以为从无敌手,岂知跟宫锦弼比较起来,真有天渊之别!
不过顿饭时间,也不知双方交手多少招,蓦听一声低沉的哼叫,两条人影分了开来。
从战阵中分开来的梁某,额头上沁出粒粒汗珠,凛然站立,目光如电的逼视宫锦弼,左手一剑紧握,原来斜插背后的长剑也已出鞘,却连著剑穗,斜坠地上!
梁某左手一抖,地上长剑被连著同心结的剑穗带起,寒光一闪“呛”地插回背上的剑鞘中去!
就在这一刻,宫锦弼“砰”地栽倒地上!
胸口上一蓬鲜血冒出,在洁白的长衫上染成一朵艳丽的血花!
宫小吟一声尖叫,扑在父亲的怀中;宫锦弼大量鲜血狂涌,很快就浸染了她的衣衫……
宫锦弼抓住她的手,虚弱道:“告诉爷爷,是……‘同心剑’”
一句话说完,怅然长逝!
他死前一刻,甚懊悔不听父亲的话,因一时之忿,暴露了暗中研究二十馀载的剑术武功,结果却死在宫辅基唯一忌惮,唯一耽心的“同心剑”之下!
宫小吟知道父亲死了,她母亲早去世,如今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;可是她小小年纪,竟没有哀哀哭跪,放下父亲的尸体,从父亲手里拿下那柄剑来,一翻一挺间,跃身而起,扑向梁某。
梁某正在有些悔意